年度盘点 | 跨年了,主编让我写一写年度总结
前一阵,主编絮絮叨叨让我写一写年度总结,原话是:“最好元旦前发出来”。他叮嘱了好几遍,不知道是怕自己忘了,还是怕我忘了。
于是,我从2021年12月30日开始写,一直写到2022年1月中旬。眼看快写完了,他双眉紧锁,面露犹豫地说:“要不然,春节前再发?”
这并不是一篇年度盘点。更准确的说法,应该是2021年下半年采访手记——严格意义上,我开始写作家专访,是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。
说这样坦诚相对的话,或许会暴露出自己是一个新手的事实——就像注册了一个游戏账号,刚过完新手教程,提刀走出新手村。
这是事实,我无法回避。
这半年里,我按照时间顺序盘点了6次专访。虽然情境不同,但我们彼此都触摸到了一些东西。第一次见采访对象,要建立起信任感并不容易。但我想,一旦把自己剖开,会得到回应。
1
皇帝的新装和生活的真相
采访对象:王璐琪
采访时间:2021年8月6日13:30
采访地点:北苑路某咖啡馆
认识王璐琪很偶然。7月9日去江苏盐城的研讨会的人,本不是我。因为对口同事比较忙,几经辗转后安排我去。那时南方正值雨季,空气里涨满水汽,被子潮得像泡在水里。
研讨会上,作为首届接力杯曹文轩儿童小说奖金奖得主,王璐琪有一段简短发言。她提到了新作《十四岁很美》——一部写到未成年人性侵的现实题材小说。不久后,前顶流明星吴某凡常驻热搜榜。我在网上找相关图书,然而除了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,很难找到下一本。这时,我想到了王璐琪和她的《十四岁很美》。对于这次采访,王璐琪回复:“随时有时间。”
那时,她正在经历一段困顿期,已经9个月没动笔写作了。起因是她做了一件很有勇气的事,把现实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写了下来——14岁的姜佳,在过完12点生日后被性侵,罪犯是父亲的直系领导张肃军。因为题材敏感,《十四岁很美》没有线下宣传活动。不断有人问她,甚至有质问——为什么要写这个题材?为什么要给孩子看这么残忍内容?
曾在童年遭受过性侵的受害者大多会成为缄默者,即便受到伤害,也会默不作声。心理医生或许是离他们最近的人——有人因此患上抑郁症、情感障碍,需要药物治疗。王璐琪只是书写了这一群体可能遭遇的困境,她却因此陷入困顿——就像站在山顶高喊,却迟迟没有等到回音,她不清楚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。大概相当于,身在旅途,却深陷迷雾。
就像《皇帝的新装》里戳破谎言的小孩,王璐琪揭开了真实生活的一角,露出生活的残忍一面。在此之前,我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困顿。我们自嘲,“两个困顿人的人总能做一点事情。”稿子发出来后,我转发给近300位教育工作者,其中有教育局副局长、教研员、校长、一线教师。幸运的是,这次《十四岁很美》得到了积极回应。
事实上,学校很重视性教育、安全教育,问题在于缺乏授课材料。还有一位教师为此专门给我打了一个40分钟的电话,讲她身处的山区学校,很多女学生要走很长的山路回家,一个人走夜路,而小路没路灯。这是一件很综合的事儿,需要很多人托举。
我在稿子里《一位儿童文学作家,为什么执意要写未成年人性侵的现实?》夹带了一句“私货”。正文第一句:“王璐琪出现在咖啡馆,她很瘦,一米七三的身高,像一根旗杆一样飘过来。”
这是外貌描写,“旗杆”也是一个意象。空有旗杆,没有旗帜,意味着无人声援。我想成为那个人,那个为她摇旗呐喊的人。如果我不说,也许这份爱意永远不会被发现。这大概就是身为写作者的“特权”。
前两天,我在整理书架时,翻出了研讨会合影。这时我才发现,在三四十人的大合影里,我和王璐琪竟然挨着。照片里的我们还没加上微信,更不知道8月6日会再见。人和人的缘分,有时就是这么奇妙。
2
大考与午后
采访对象:阿乙
采访时间:2021年8月8日下午13点
采访地点:达美广场
采访阿乙是一场大考。《骗子来到南方》里,我有2篇没读懂,这2篇恰好是作者在意的。这跟期末试卷最后一道大题,老师重点都划了,但偏偏答不上是一个道理。直到见面前最后一刻,我都抱着书试图读懂,哪怕是忐忑地在坐马桶上。
阿乙很容易疲惫。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成年人因为说话累得趴倒在桌子上,就像跑完男子3000米体测,带着急促的喘气。前两年,阿乙生过一场大病。如果在社交媒体上搜索他的照片,有的胖若两人——刚出院,受药物影响,有的瘦——恢复一段时间后,整个人消肿,瘦了一圈。
一行5人坐在咖啡馆,阿乙拎了一只红色纺布袋,里面装着从超市买的花生。花生没成为突破点,他只是觉得好吃,偶尔会买,并未和写作形成一种特定关联。聊累了,他会离开人群,走到一边,独自待一会,翻翻书,看看窗外。调整好了,过一会,他会重新回到座位。对于这样的场景,阿乙的朋友们很习惯,交谈一切如常,气氛融洽。
初来乍到的我始终面带微笑,然而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小型崩溃——问题没问完,采访对象离席。天呐,还有比这更崩溃的事吗?我捞住左手边的作家孙一圣聊天,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,把大圣当做旁采对象,将采访进行到底。采访持续了四个多小时,其间主编提了两三次结束,我愣是坐住,一直没起身。无论如何,还要再坚持一会,我这样想着。
即便是去地铁站的路上,我也紧紧跟着阿乙,看他把手机拿出来录音,听他谈论路边的修车店。阿乙很适合作为写作对象,他的经历带有高浓度的故事性。当一个小镇青年决定出走,他和命运缠斗,与病痛抗争,没有什么能把他摁在原地。他存在的本身就在向你证实着一个确凿的道理——只要努力,一切都能实现。这里有等待,孤独和勇气。
很多媒体前辈写过阿乙。采访之前,我自己做功课,搜索到一篇特稿《GQ 报道 | 阿乙:作家、病人,父亲的葬礼》。这是一篇可以用“史诗”来形容的报道,当时我就知道,我做不到这个程度。那我还能做什么呢?我想,只能记录下当时那一刻的阿乙,这是我唯一也许能做到的事,这也是我在去见他之前就知道的事。
或许是因为时间过长,阿乙足以从疲惫里休整过来;也许是因为我点了一杯一样的美式咖啡;也许是因为我不够矜持地吃掉了很多花生;也许是因为我在聊天时随口背出了《用进退废》里的原句“我常为如何用掉自己犯愁”;也许是因为,刚一见面就老实交代了没读懂“大题”的实情;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,阿乙和朋友们聊得很开心;还有一种可能是,他本身就是一位心慈手软的“考官”……总之,这一程我拿到了足以安心写稿的素材,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场大考。
感谢那个午后,和桌前的我们。(专访 | 阿乙:我不是传递真理的人,只想讲一个故事)
3
人能被一杯咖啡唤醒
采访对象:周晓枫
采访时间:2021年8月12日18:30
采访地点:好书探直播间
直到现在,同事偶尔还会提到专访《周晓枫:我是一个在文字里勇敢,在生活中胆怯的人》的开头——在进入“作家”身份之前,周晓枫需要一杯咖啡。写下这句话之后,我也确实获得了某种安全感。
周晓枫是好书探直播间的第一位嘉宾。专访安排在直播前的半小时,摄像机、补光灯启动,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线。倒计时阶段,所有人为此人仰马翻,而她最迫切需要的是一杯热水——用来泡咖啡。
我们坐在同一张圆桌前,一抬肩膀就能碰到对方的手肘。她撕开速溶咖啡的包装袋——最常见的雀巢三合一,搅动咖啡的样子,仿佛纸杯里是拯救一切的灵药。当然我知道,那只是一杯咖啡。
这一刻,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冲击——一位屡获文学大奖的作家,仍然存在着不自信的时刻,这种不自信产生了一种张力。这种真实感,极度迷人。
直播时,我在幕后工作,时常无意识地看向她手边的纸杯。你很难想象,一件寻常的事物会带给人多大的安定感。或者说,人在某一刻是能够被唤醒的,哪怕只是用一杯咖啡,也能唤醒身体里属于作家的自信和状态。
后来,那个本该进垃圾桶的包装袋被我揣进了衣兜,它跟着衣服回到家,躺在桌上很长一段时间。写稿时,我看着那个包装袋,就像回到了那一刻,那时周晓枫还在身边,刚接的水还滚烫。
写稿的时候,我一边打字,一边喝咖啡。我在试图想象,一位在写稿时必须喝咖啡的作家,如何开始一天的工作。直到白色的热气爬上屏幕,我也并不能全然抓住这种心境。但我相信,这件事本身具有令人安定的力量。
4
爱情的迷人与可能性
采访对象:文珍
采访时间:2021年9月7日上午10:00
采访地点:集合线PunchLine
如果采访地点由作家定,作家一般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场地。采访地点是文珍定的,但她找不到,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来。文珍也是我遇到的,第一位一进门直奔厨房,找厨师长打招呼的作家。这一切都让当时的我感到新奇。
她和厨师长是球友,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球友的工作地。后来,厨师长成为旁采对象。可能因为我太秃,导致我格外关注头发。套用一句俗套的比喻,就像《泡沫之夏》里的尹夏沫,文珍有一头“海藻般”的长发。她的声音很轻,软软的,像蘸了白砂糖的糯年糕,观点却很犀利,爱与憎泾渭分明。
《气味之城》是她的旧作,2021年再版,《找钥匙》则是新作。这两部书都是写爱情,但能看到显著的变化:一开始是写炙热的爱情,写游离的情感、写极端的爱欲,后来写人性、写现实、写境遇。
我特别喜欢《有时雨水落在广场》,这篇讲的是老年人的爱情,写了人生的无可奈何——有时雨水落在广场,有时不落在广场。故事本身很奇特,在大多数爱情小说里,主角多是红男绿女,亦或是命运跌宕的中年人,鲜有老人作主角。
《有时雨水落在广场》里,老刘老来丧偶,到儿子家被儿媳嫌弃。小说主要用男性视角,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姥姥。
老人的生活有特质。我上大学时,假期会去姥姥家。看报纸之前,她要先掰开眼镜盒,架上老花镜,报纸翻页时,会扇起夕阳下的细小尘埃。晚上睡觉前,她打开电视,把声音调得很大,看一会电视,又在电视声中睡着,一会又醒来,一会又睡去。如果没有生活细节,无法写好一个让人确信的老人。
当我分享了与姥姥的相处,文珍也讲述了自己的家人,以及家中的长辈。具体内容不再重复,详情可点击原文。(《专访 | 文珍:进入写作下半场》)
事实上,那篇专访是过长的,大量笔墨用在作品解析上。我不确信这样处理是否恰当,只想传递一个信号——文珍不仅仅写了许多个好看的爱情小说,看完以后要再往前走一步,故事本身值得思考,这和你有关,也和我有关。
在某一刻,我们可能是《张南山》里渺小、孤独的快递员,可能是《北京爱情故事》里在抉择面前摇摆的卖麻辣串的女孩,有可能是《地下》中无法停在原地的小音,也有可能是《第八日》里陷入失眠的银行职员顾采采。我们或许渺小,但绝不卑贱,与命运搏斗或许会落败,但决不放弃。
文珍讲到了猫。她的微信头像是猫,家里养了3只猫。我在稿子里也写到了猫,写猫是为了带出作家在家的状态。她与动物的相处,存在柔软的部分。文珍是年少成名的作家——老舍文学奖最年轻的得主,至今仍是这一记录的保持者;也是在写稿时,一旦发现冰箱里巧克力、果冻空了,立马下单补货的普通人。这段之所以在稿里没写,主要是因为篇幅不够(太可爱了,没舍得写)。
第二次见面,是在好书探直播间。当天,我们很默契地穿了深蓝色和藕粉色的衣服——恰好是《气味之城》和《找钥匙》书封的主色。直播日期是9月9日。文珍喜欢单数,单数意味着不圆满,还有提升空间,而9是十以内最大的单数,当天又逢九。
如果把直播当天视作一场小型友人会面party,一切都刚刚好。至少现在回忆起来,是这样。
5
达成一个隐秘而巨大的欲望
采访对象:孙惠芬
时间:2021年9月17日9:50
地点:一楼咖啡厅
这次采访有点像电视连续剧,一集接着一集。2021年7月,我去了盐城研讨会,后来几位编辑看过王璐琪的专访,于是这次出新书责编想到了我。采访时间是一整个上午,出版社只约了我一个记者。对于这样的安排,直到今天想来,我都心怀感激。
事实上,采访孙惠芬,对于我来说,是一个隐秘的、巨大的、膨胀的、无处安放的欲望。如果你曾经对一个人念念不忘,那你大概能理解这种感受。我对《寻找张展》就是这样。几年前的一个冬日,那是一个周六,我一口气看完整本书。当时特别想采访作者,但那时我在北京,作者大约在大连,相隔很远,中间看不到联系的可能。
2021年,《多年蚁后》的责编找到我。这完全不是一个找上门来的活,而是我终于遇到了她。说起来有点矫情,《牧羊少年奇幻之旅》有一句话:“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,全世界都会来帮忙。”那一刻,我就是这个感觉。
拿到这个选题,一个很轻易的做法是,用“转型”作为锚点。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转折:一位写了几十年成人文学的作家,到了60岁这一年突然写了一本童书。
我选择了一个更难实现的方向。我坚信:一个作家不会突然转向,写一本不属于自己的书。既然写了,这本书一定属于他。《多年蚁后》里有苦难,正如《寻找张展》里也有苦难。如果不用成人文学、儿童文学这条线来划分,那么这两本书就像姊妹篇,甚至可以找到对应人物。
采访的时候,孙惠芬很惊讶,她写的时候不觉得,听我这么说,她感觉到“有个东西被奇妙地打通了”。在审稿时,她敲下了“童童是张展的童年”。这是我最激动的时刻——作家认可了我的猜想,并且“盖棺定论”。
我也产生了一种交卷的错觉。上大学时有一门课,全系一起上,两三百人在一间大阶梯教室里沙沙地写,分析文学作品、影视片段。就像砸一个钢球,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砸,也没法像敲开一枚鸡蛋一样打开它。在这门课上,我永远碰触不到核心。以至于毕业后多年,还会梦见上课的情境,醒来后怅然若失。但自从看到“童童是张展的童年”这句话后,我再也没做过这个梦。
为了写稿,我买了一溜书,有作者的《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》《致无尽关系》《吉宽的马车》《生死十日谈》《上塘书》《后上塘书》,还有她推荐的《无名的裘德》《昆虫记》。看书的时候,孙惠芬好像在身边,我找到了某种写作的节奏感。更准确地说,是学会如何写一个句子。
专访从作者前往北京参加研讨会的前一晚写起——因为太过担忧,不敢带厚外套。结尾发生在出租车上,一行人赶到研讨会现场。最后一句是:“如果她能提前知道,也许在那个离开大连的晚上,她可以松一口气,带几件厚外套。”
在时态上,首尾实现了一个闭环。好像没走出多远,但由新作《多年蚁后》生发,通过几部重点作品贯穿起作家的创作历程。
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看出这一点:正文第一段模仿了《百年孤独》的开头。
许多年之后,面对行刑队,奥雷良诺·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,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。——《百年孤独》
多年以后,面对记者手边的《多年蚁后》,孙惠芬回想起确信自己能成为作家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
因为庞大的信息量,加上时态的复杂性,我一时间很难处理,而《百年孤独》正是一个经典开头。然而,化用了一个如此伟大的开头后,我也遭到了“报应”——写第二段时,异常艰难。换句话说,你得写成什么样,才能不辜负这样一个开头?于是,第二段写了又删,删了又写,搁了足足2天,第二段才写出了开头。虽然也并不满意,总归可以继续下去。
写稿的时候,作家好像还在我身边。就像我的母亲,我的姥姥,我的至亲,我们无限靠近,甚至身体都产生了部分黏连。当我把孙惠芬的照片发给母亲,问她像不像姥姥,她说不像。我想进一步解释,但想了想,也没再反驳。她说的是外貌上的不像,她守着实体的姥姥,而我说的是精神上的相似,同样的慈祥和温和。(专访 | 孙惠芬:一旦人物活了,写作常常是被推着走的)
6
生活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
采访对象:孙一圣
采访时间:10月16日11:00
采访地点:朝阳大悦城
第一次见孙一圣,是在达美广场,达美广场和朝阳大悦城很近。从上一次结束的地方开始,我们再一次回到原点,这一次他是主角。
第一次见,我就想写写孙一圣。产生这一个想法,是因为他说:“早一点的时候没桌子,抱着笔记本在出租屋的床上写”。这句话一下子就打动了我,一个很形象的、北漂青年的身影出现了。
《夜游神》是他第二部小说集,与第一部《你家有龙几回》相比,叙事风格差异很大。初读时,我过度执拗于字词,读得磕磕绊绊,直到把小说当做电影来看,才顺利读完。虽然才出第二本,但孙一圣找到了写作目的,这很宝贵。
当天,我们聊了5个多小时,音频长到没法直接上传速记平台,单个音频上传最大时长是5小时。我必须把音频截成2段,才能传上去。采访时间长,主要是问了太多关于书的问题。采访前一晚的深夜,我才读完整本书。于是,我在书上贴上便签,横贴的黄签一定要问,竖贴的红签和黄签位列第二、第三,竖贴的蓝签时间充裕可问。
读《还乡》时,我发现“赵立人”是“我”的父亲。孙一圣回答:是,因为“我”和“父亲”关系一直不好,所以一直叫姓名。《夜游神》里,我读出了毛毛不要钱。第二天,“我”在床头留了100元,前文有铺垫“无论姑娘要价几何,我则多加一百块”。
每发现一处,大圣就会说:“这你都看出来了。”就像玩扫雷游戏,我每扫出一处,他很开心,我也很开心。读《夜游神》,让我想起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创作的油画《记忆的永恒》,钟表软塌塌地挂在树枝上、半搭在桌上,物体发生着形变。在孙一圣的小说里,外物随内心发生着变形,这种变化不可预知,有着自圆其说的逻辑。
《记忆的永恒》
《山海》里,孙一圣写到:“我没想到,死人火化也要排队。我们这样的小小城市,一天竟然会死这样多的人。”2021年12月底,我去过一次“候灰室”,屋子就像火车候车室,一排排直挺挺的铁座椅,人群成堆聚集,永远人满为患。尸骸烧成了白色,盛在一个铁盘子里被端出,骨头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滚滚热气,烧得又烫又干又脆。
候灰室
《夜游神》里,大圣写了殡葬习俗,纸钱分带窟窿的和不带窟窿的。在老家,孙一圣的父母卖殡葬用品。对于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,这种经历无疑是独特的。这让我想到余华,他的父母是医生,儿时余华老在医院待着。夏天很热,他会去太平间睡午觉,因为凉快,醒来以后,一滴汗都没有。长大以后,余华读到了一首诗,其中有一句是“死亡是凉爽的夜晚”。余华一想,这就是他在太平间睡午觉的感觉。
我想,也许孙一圣也有类似经历。他说:“跟正常做生意差不多,卖一打阴票(冥币)跟卖一块豆腐似的。”听到这,我的内心简直在雀跃,这句真是太棒了。孙一圣也很喜欢余华,《夜游神》是主题性小说,他认为《活着》是最好的主题性小说。
16日是周六,商场人多。问答一直持续,“中场休息”是一人去卫生间,余下的人看包。有一次我回来,发现大圣坐在沙发上睡着了,答得筋疲力尽。回家后,我进行了自我检讨,把采访搞得像跑了一场马拉松。
文中老鼠的小故事是交换来的。我讲到,我和母亲住过一间老房子,晚上睡觉的时候,能听见老鼠在棚顶跑过。于是,他也讲了一个。在这个故事里,第二天,他扔到墙上的老鼠被拍死了。这里有一种特别醒目的力量感。
附赠一个彩蛋:稿子见报后,要给大圣寄报纸,他留的收件人姓名是“孙悟空”。最后,感谢在完稿过程中,帮助过我的老师们。(专访 | 孙一圣:写出生活被忽略的一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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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好书探
初审:江玉婷
复审:张中江
终审:张维特
排版|童 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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